清晨的槐園脫去了霧霭中的清幽濕潤，老槐樹搖曳著指甲片大小的葉子，綠意盈盈，偶爾有幾片老了的葉子落下來。

槐園占地極廣，卻沒有如一般的人家修築花園，諸如妍麗的花木，精致的亭臺，別致的風物，那是一絲也無，如它的主人一般，空曠單調，帶著不合時宜的怪異冷清。

其間的建築看著尋常，時機超出常人的大而空，不是尋常人所居。

唯有一處青竹籬笆攏著的四間茅舍，沾上了俗世生機。

竹籬笆上垂了野潑潑的草花，類似於牽牛花爬山虎一類，乍一看藤蔓枯萎，密密麻麻，倒是有一番意趣，籬笆院裏有一把把野草，雜亂無章地滋長，茅舍檐下有幾次粗糲的瓦盆，栽著田間隨處可見的野雛菊。

汪蜜蜜站在茅舍面前，臉上浮現出一抹嗤笑：爹爹有本事又怎麽樣，汪甜甜死了，一輩子也就只能在這樣的茅舍裏過活，哪裏像她，吃得的山珍海味，穿的是綾羅綢緞，哪怕汪春秋再不喜歡她，也不會在生活上虧待她。就像汪春秋再懷念汪甜甜，她也只是個死人。

死人，永遠比不過活人！

“二小姐，咱們走吧，督公不讓咱們來這兒，萬一被督公知道了，小姐又要挨一頓罵！”護衛小聲地提醒道。

汪蜜蜜神情一冷，緊了緊手裏 長劍，陰著臉呵斥：“造什麽謠，我不會進去的！”

她轉過臉，冷冷瞥了護衛一眼：“你說話可要有證據，休要無中生有中傷我，惹得二叔不高興，把你剁了餵狗！”

護衛不為所動，似乎沒聽到她的威脅，堅持道：“二小姐，咱們走吧！”

一陣風吹過，地上的野草擺了擺，一個人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兩人身後，驀地出現在兩人面前。

黑衣，黑發，面無表情，板著一張死人臉，刻意地踩著碎步，從兩人面前走過。

汪蜜蜜的心不爭氣地狂跳，大大的的杏眼瞇起來，眼尾不自覺地上翹，透出恐懼的光，繼而似乎覺得自己的表現糟糕，不該這麽膽怯。

“你站住！”

黑衣人不為所動，繼續前行，步伐和節奏不受影響。

汪蜜蜜大怒：“我說讓你停下，站住，你知不知道我是誰，這是什麽地方，你趕來這裏撒野，活的不耐煩了！”

黑衣人突然停下，驀地轉過頭，朝汪蜜蜜一撇，牽動唇角，扯出一抹詭秘的笑，平凡的樣貌一瞬間變得十分邪氣，兇煞的惡意噴薄而出，駭得汪蜜蜜連連後退，被籬笆戳破後背也沒察覺。

汪蜜蜜瞪大眼睛，直到黑衣人消失無蹤，才找回自己的呼吸，喘了幾口氣後，一路往回疾馳。

這都是什麽神神叨叨的人，沒一個正常的。

真是晦氣，她受夠了，這槐園她是再也不想住了！

…………

“你說趙家老太太被下了毒？”汪春秋看著眼前的黑衣人，語調裏透著一股漫不經心。

“是。”

“你說趙家的沈香院被燒了？”汪春秋的慵懶地撫了撫身上的薄被，好整以暇地欣賞上頭的竹葉花紋。

“是。”

“嘉嘉也跟著中了毒？”汪春秋的語氣有些冷。

“是。”

外面的陽光正好，屋子裏的光線卻十分陰暗，汪春秋躺在太師椅上，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裏，冷著一張臉。

隔著零星的日光與滿室冰寒的冷意，他幽深的眉眼，長眉如墨，斜斜地拖入鬢角，眸色冷若霜雪，眼眸中似乎有終年不化的堅冰，在陽光射入的時候，泛出明亮而炫目的光，似乎冰棱紮進心裏。

那雙冰棱的眸子裏，冷寂而寡淡，跳動這讓人膽寒的光，卻在說道“嘉嘉”時，乍洩出一道柔光。

宛如被融化的冰雪，那一雙眼太過出色，讓人完全下意識地忽略他的面容。

汪春秋的臉，除了那一雙眼，其他真的平平。

突出的鼻骨高挺，骨懸垂而下，上半部分形狀尤可，下半部分在末尾處極具氣勢地彎出了一道鷹鉤，無端地增添了一段陰鷙的線條，鄙夷寬大，失了英偉的懾人氣度，也令那一雙極出色的眼，少了奪目的魅力。

嘴巴的形狀不錯，但上唇過於薄，顯得下唇過厚，加上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嘲諷表情，翹起的唇角似乎總在譏諷旁人，又似乎在喟嘆世人癡傻，配上他那冰雪般的雙眸與入鬢的長眉，竟生生塗抹出了幾分覆雜的韻味。

這樣的容貌無意是顯眼的，凡是見過汪春秋的人，鮮少有不註意他的，但對於旁人的註意，汪春秋一向極少在意。

此刻他勾著唇，壓低唇角，聲音冷漠，壓抑著暴風驟雨的怒火：“娘希匹，日了先人板板，敢朝嘉嘉動手，混賬！”

黑衣人垂著頭，不接他這粗俗洩憤的話，眉毛都沒擡一下。

汪春秋也沒指望黑衣人說話，他生氣的時候，手下人哪個敢觸他的黴頭。

然而他此時怒火難消，坐直了身子，狠狠地捶了太師椅靠背，騰地站起來：“燒死了幾個人？”

“五個。”

“兇手死了沒？”

“不知道，據說是死了，但屬下認為不太盡然，火燃起了的時候，四小姐手下的常興魯華被一般身手超高的對手纏住，那放火的丫頭才會先他們到沈香院叫醒四小姐。”

汪春秋擡起右手，攤開手掌，做了個禁止的動作，盯著他道：“你為什麽不救人？”

黑衣人道：“督公的命令是沒有性命之憂，不要暴露身份，卑職不敢違背。”

汪春秋冷笑，一巴掌打到他的臉上：“嘁，倒是一條好狗！”

“謝督公賞識！”黑衣人躬身領賞。

如此一來，汪春秋也覺得有幾分無趣，揉了揉發麻的右手，垂眸道：“任何命令都不及她性命重要，你若領會不了這一點，就不用回來了！”

黑衣人終於變了臉色，跪下來匍匐認罪：“屬下明白了，謝督公教誨。”

汪春秋淡淡頷首：“只此一次，下不為例。”

“是！”黑衣人重重地一個頭磕了下去，額頭的皮破了一層。

汪春秋坐回椅子，問：“還有什麽，一並說了吧。”

黑衣人不敢擡頭，繼續俯首道：“屬下以為與常興交手的人訓練有素，進退得法，應是死士。另外，屬下回來的時候，又看見二小姐在竹籬茅舍前逗留，不肯離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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